第八章：风来

　　雪绮的话像是一头冷水浇在了我的头上，让我神经都连续抽动起来。
　　我感觉到自己的双脚都在颤抖，全身的皮肉都在缩紧和舒展，剧烈地运动。
　　“我是你papa，摸摸你是正常的，我没有别的想法。你这都不知道？！”但是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有点心虚。
　　雪绮脸红到了极点，泪珠子不停地在眼眶里转动，似乎一眨眼就会滴落下来。
　　“反正我是不许你跟那徐彬有什么关系。你就给我认认真真地读你的书就行了！好了，做你的作业去！”我指着茶几上雪绮的作业本说道。
　　雪绮气得两腮都鼓了起来，她瞪着我，然后一把抓起了茶几上的作业本，气呼呼地看了我一眼，道：“papa，我、我讨厌你！”
　　然后，小丫头一转身就往楼梯口上跑了上去。
　　看到雪绮跑走，那一刹，我感到了无比的恐惧和紧张感。
　　14年来少有的恐惧。
　　我急忙冲上前，在雪绮刚跑到楼梯口的时候，我就抓住了她的手，把她给拉了回来。
　　“唔唔……不要拉我！”
　　“绮绮，你给我站牢！”我重重地呵斥了一声，雪绮终于是被我给震住了。“你要干什么？跟我甩脾气？”
　　雪绮回过头来，满脸血红，双目带泪。
　　“哼！”雪绮撅着嘴甩了一下手，想把我的手甩开，但是没能得逞，因为我的右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右手臂。
　　“雪绮，你是不是不听我的话了？我是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
　　“……”雪绮还是红着眼看着我，一言不发。
　　看到雪绮的表情，我真是说不出的心痛。
　　14年来，我和雪绮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哪怕是10岁时她被徐彬摸了之后的那一次，也只是我单方面生气而已，雪绮一直都没有敢跟我顶嘴，到最后我也没有和她闹得很僵，最后我们终究还是化解了。但是这一次，性质却不太一样了，因为这一次，我和雪绮真的是闹僵了。
　　雪绮说讨厌我。
　　她讨厌我。
　　这两个的力量实在太恐怖了。
　　一个你辛辛苦苦养育了14年的女孩，一个14年来和你一起欢笑，风雨共济的人忽然说讨厌你。
　　那种感觉，真的会让人发疯。
　　“绮绮，你跟我说……你是不是喜欢徐彬？”说出这句话时，我看着雪绮，眼睛一眨不眨。
　　雪绮眼孔有些收缩，她低头看了我的裤脚一眼，然后说：“没有。我没有喜欢他……”
　　“那你发什么脾气？”
　　“……”雪绮撅着嘴不说话了，我抓着她的胳膊，她眼圈发红。
　　“我们坐下来好好说说。”看到雪绮的样子，我也是强行压下了心头的火焰。我拉着雪绮的胳膊，一直把她拉回到了沙发上。
　　雪绮还是不发一语，看来她真的是在气我，我心里有些忐忑，很不舒服。我不知道雪绮为什么这么生气，徐彬确实不是好东西。不管他现在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我对他是真的没有半点好印象。但是雪绮为了徐彬这么气我。我就更是不爽。
　　“绮绮，papa跟你说。”我让雪绮坐在我的旁边，雪绮低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地就坐在了我旁边，“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我的气，我呢，不应该随便删你的QQ好友。但是我跟你说，我真的是为你着想。我对徐彬的印象很不好你也知道，你也应该站在papa我的角度想想对吧？”
　　雪绮脸色不太好看，她侧过脑袋看着我，眼里晶莹闪烁。
　　“绮绮，你也知道，papa我从小到大都是很心疼你的，要是你被别的男孩子欺负了我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这次这件事，我是真的很火。一方面呢，是我不喜欢那个徐彬，另一方面是你还瞒着我去他家。我呢，不反对你去别的同学家里，但是你至少要告诉我实情，免得我担心。”
　　我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对雪绮说着这些。
　　“这次算是papa做的不太对。给你道个歉。”我伸出手，摸了摸雪绮的脑袋，雪绮的身体抖了一下，她看了我一眼，大概是知道我也有诚意吧，她总算是没有再反抗，乖乖地坐着不动了。
　　“绮绮，你跟papa说说，徐彬他有什么好？”
　　我摸着雪绮顺滑的头发，问她。
　　雪绮默然不语，老半天才终于开了口，有些犹豫地对我说道：
　　“papa，你想太多了……我跟徐彬，只是同学关系。徐彬认识很多同学，有时候，他找我去玩。”
　　“那你跟他应该比别的同学要好一点吧？他还送你礼物？”
　　“因为他刚来班上，只和我最熟的关系。”雪绮说。
　　“那这么说的话，他现在在班上跟你关系最好？”
　　“嗯……算是吧。”雪绮沉默了。
　　我开始有些烦躁起来。我也是男人，我也是从初中过来的人，初中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暗恋张嘉琪了，那时候她是我在的班上最漂亮的女生，那时候，因为李桢昊，还有别的男生和她走的很近的缘故，我都只能默默地在角落里关注张嘉琪，看着她和别的男生交往却不敢对她说一句我喜欢你。到了初中的时候，其实男女之间的爱慕感情已经开始泛滥，所以我多少也能知道那个徐彬对雪绮很有好感。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深深地感觉到了威胁。如果雪绮和别的男同学走的很近，我大概也会有这样的感觉，我想天底下所有当父亲的，尤其是单亲家庭的父亲，在女儿和别的男生接触之后，都会有一些惆怅和酸意吧。当然，如果是别的男生和雪绮走近的话，我可能不会像现在这么激动，顶多只会不快而已，而不至于的程度发怒。
　　但是徐彬，毕竟有前科在，我对他当然不可能平等对待。
　　“绮绮，我问你，你觉得……徐彬对你有没有好感？”
　　雪绮皱起眉毛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说：“……不知道。”
　　“我看你和他很谈得来？”
　　“……一般般吧。”
　　“那你以后，还要去他家玩，和他做朋友？”
　　被我这么一问，雪绮有些不满地看着我，眼里还有几分幽怨。
　　“papa，这又不是谈恋爱！”
　　被雪绮略重的语气一说，我真的是愣了一下。
　　谈恋爱……雪绮的话倒是有点点醒了我。的确，我好像真的在用成人的思维套用雪绮和徐彬的关系了。看到他们正常交流、谈天，我都把他们当成了男女之间的恋爱。
　　我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了？
　　“我没说你是谈恋爱！我是让你和别的同学交往的时候要注意着点！要是别人品德有问题，你就别跟别人走的太近！那个徐彬教你对我撒谎骗我，难道你觉得他会是个好学生？你也稍微动动脑筋，有点判断能力！”
　　被我一说，雪绮撅起了嘴，鼓起了两腮，却是也知道我说的有道理，没能辩驳。
　　“我呢，不反对你跟别的同学玩，只要你自己有数，注意点，而且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学习上。我就不来说你。就算是那个徐彬，如果你们只是普通同学，普通来往，像过过生日什么的，我也不来要你怎么样。但是，要是他对你做出格的事情被我知道的话，我跟你说，别说是你以后别想出门，就是那个徐彬，我也非要打断他的手不可。你记牢了没有？！”
　　“我——绝对——说到做到！”
　　我最后的这句话非常有份量，扪心自问一下，我真的是一个非常护短的人。对于自己人，我绝对是百般照顾，如果有谁敢来对雪绮有半点不轨的意图，我绝对要那个人吃尽苦头。
　　年少时的我，没有说这话的本钱。但是现在的我，真的有说这话的本钱。
　　雪绮眼睛微红，不出声地看着我，似乎是我被的严厉的口吻震慑到了，她小嘴微微张开，却又说不出话来。
　　“记牢了吧？”看到雪绮不做声，我又问了一次。
　　好一会儿，雪绮才终于点了一下头。
　　从小到大，我很少对雪绮露出这样的愤怒表情，所以雪绮真的是被我吓得有点心虚了。在我的严苛训斥之下，雪绮也没有了之前的反抗尽头。
　　我和雪绮就那样坐在沙发上，“父女”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大厅里一片寂静。
　　我只能听到自己和雪绮的呼吸声。
　　我真的很少和雪绮闹得这么僵过。从小到大，雪绮都一直很听我的话，我也对她算是宠爱有加，雪绮顶多偶尔会向我撒娇，但是基本上都是点到为止，像这样的情况这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我的胸口浮动着，我斜着眼看了看雪绮，她长长的头发散开，遮住了红红嫩嫩的脸，眼角还是带着点湿意，嘴巴紧闭，但是似乎还没到要哭的地步。雪绮低着头坐在沙发上，双腿并拢，两手不安地放在大腿上，尖细白皙的手指交叉搓揉着，似乎很是不安。
　　看着雪绮的模样，我皱起了眉毛，而也就在下一刻，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幕熟悉的场景，我突然联想到了十多年前的光景。
　　十多年前，我爸爸好像也曾经在这个客厅这样训斥过我。
　　就像现在。
　　那一刹那，时光倒流了。
　　十多年的时光，同样的光景，只是当初我爸爸的立场，却是换成了现在的我，而处在当初我的位置上的人，却是雪绮。
　　我的心开始动荡了。
　　真的……好熟悉。
　　在我爸爸还在的时候，每次我被我爸爸训斥，我都会很惊恐和害怕，局促不安，但是现在想来，那时候我爸爸也是为了我好啊。
　　在我爸爸还在世的时候，训斥对我来说是熟悉的。我考试考砸了，他会训斥我。我和同学吵架了，他会训斥我。我抄作业、上课不认真，或者被老师告状了，每次回到家，我爸爸都会训斥我一番。
　　那时候，我真的好害怕。
　　觉得世界末日也不过那样了。
　　每次被我爸爸批评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大难临头，在劫难逃了。
　　可是……每次批评完之后不久，我爸爸都会变回温和的模样，就像往常一样和我说话，安慰我，和我谈心，照顾我的起居。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在那个青春的年代，当我被同学、亲情、读书声和阳光包围的时候，训斥声和温和的安慰声，对我来说都是无比熟悉的。
　　可是在我爸爸去世之后，十多年来，天空都是昏暗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再听到过那样的训斥声了。
　　谁都不喜欢的训斥声，对我来说却是变得那么那么的遥远，那么的陌生。
　　我真的好想再听到一次那样的训斥声。
　　可是……这么多年来，我都很清楚，那是再也不可能的事了。
　　直到此时此刻，当我像爸爸当年那样大声训斥雪绮时，我才忽然感觉到自己好像是回到了当时的时光。
　　那一刻，我恍然大悟了。
　　原来11年来什么都不曾变。
　　原来爸爸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他在我的身上。
　　不是他离开了我。
　　而是我，变成了他。
　　原来，我和他是一样的。
　　我看着雪绮，看着低着头，红着脸，默不作声的她。
　　我注视着雪绮。
　　看了一会儿，我站了起来。
　　走到了雪绮的面前。
　　看到我站起来，雪绮也有些惊恐地抬起头看我，似乎害怕我对她做出更可怕的事。
　　可是，她注定猜不到接下来的举动。
　　在雪绮睁大了眼惊恐地注视下，我伸出了手。
　　然后……很干脆地扇了我自己一个耳光。
　　“啪！”
　　嘶，好痛啊……
　　脸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让我眯起了眼。
　　可是，真的觉得好熟悉，好舒心。
　　真的是久违的感觉。
　　是我寻找了十多你的感觉。
　　就像当初爸爸打我的感觉。
　　看到我的举动，雪绮彻彻底底地呆了，她傻傻地看着我，欲言又止，不知所措。
　　然后，我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痛，弯下了腰，摸了摸雪绮的脑袋，对她笑了出来。
　　我理顺了雪绮的头发，对她微笑着，用我最温和的声音说道：
　　“绮绮，对不起了。国庆这几天我挺忙的，都没带你去什么地方玩过。明天是国庆最后一天了，我们去中心湖划船吧？”
　　我突然的转变让雪绮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眼里满是惊愕。
　　但是最后，雪绮也是缓和了脸色，她呆呆地看着我。
　　看着我脸上的笑容，她的嘴巴也渐渐渐渐地露出了一丝的喜色。
　　“嗯！”
　　最后，雪绮就那样看着我，点了一下头。
　　我笑了。
　　雪绮也笑了，淡淡的。
　　一场原本会让我和雪绮陷入僵局的矛盾，就这样最后化解了。
　　或许……我还是该谢谢我的爸爸吧。
　　是他留着我身上的影子，让我想起了如何处理眼前的难题。
　　谢谢你，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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