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三问

　　陈先生的话让我重新打起了精神，我不知道陈先生卖的什么关子，但是看起来，陈先生终究还是觉得我嫩了点，所以，最后还是要对我考验一番。
　　“陈先生，你问吧。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给你满意的答案，但是知不知道，我都会实话实说的。”
　　因为陈先生压迫问我问题的要求提得太突然，我根本没有任何准备，但是我还是坦然接受了。
　　我没有拒绝陈先生提问，一是因为我欠陈先生太多，我也很感激他，所以他的要求我永远无法拒绝，二是因为我也不怕答错。因为我压根就没有想要接替陈先生的位子的欲望，我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我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跟陈先生比起来，我永远都只能是一个后辈，是个没有经验的小孩。所以就算答案让陈先生不满意，我也会坦然接受。
　　听到我没有决绝的话语，陈先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问出了那三个我一生都无法忘记的问题。
　　陈先生的第一个问题很直接，是关于公司的问题。他问我公司内各种药囧品的生产方向和未来几年的市场动向。这种问题非常专业化，虽然我在公司工作了将近一年对公司营业情况很了解，但是真要回答起来也不容易。我只能在思索了一下后回答陈先生说：“我觉得我们公司以后可以偏向营养品保健品的方向发展……”我的回答都是我凭空猜想，说白了没有多少说服力，但是陈先生却听得很认真，就像嘉琪听我讲故事时一样，一个字也没有听漏。
　　直到我说完之后，陈先生只是置之一笑，并没有明确告诉我他对我的回答是否满意。
　　然后他又很快地问了我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关于我对公司各个部门一些干事的看法，要我说出他们的特点和能力。
　　陈先生的这个问题很是刁钻，让我愣了好一会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关系。你自己平时是什么感觉就怎么说吧，比如说你觉得生产部的唐柳军，财务部的吴佳俊那几个经理怎么样……这里也只有我们两个人，也不怕有人听见，对吧？”
　　我也是勉强一笑，然后说出了我对公司里一些经理干事的想法。
　　我告诉陈先生说，我觉得公司里最有责任心的是唐柳军唐经理，他办事严谨负责，但是人缘却一般；而财务部的吴佳俊为人随和，但是有时候要拖欠工资，做事比较散漫；而销售部的张经理比较能罩人，很随和，但是感觉有时候并没有唐经理那么主动和负责……
　　我对陈先生的一番回答全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没有对陈先生隐瞒我的见解，这番话完完全全地说出了平日里我对公司里不少经理主任的看法，话里有我对很多一部分公司干事表示赞同之处，也有很多对他们平日里表现出来的缺陷表示不满之处，说到最后我都差点说不住嘴了。那时候我甚至一边说一边在想，如果此刻我的话被公司里的那些经理们听见，恐怕我以后也不用在公司里混了吧。
　　我本来以为我赤裸裸地说出很多不满看法后陈先生会对我皱眉不满，但是出乎我的意料的是在我说出我对公司诸多干事看法时，尤其是对一些严重的现象辛辣地指出时，陈先生也只是静静地听着我，只是偶尔会点下头，似乎听得很认真。
　　直到我说完了我所有的看法之后，陈先生也没有说什么，还是不知道可否的模样。
　　那时候我心情有些郁闷，也有点忐忑，因为我不知道陈先生是怎么想的。但是话既然说出口了我也收不回，不管陈先生最后怎么看我，我都不觉得自己有对不起陈先生的地方。
　　陈先生听听完我的话后，想了一阵，最后他只是点了下头，僵硬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但是终究也没有说我什么。
　　最后，陈先生只是看着我，用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看着我，那种眼神一时间让我根本没法把陈先生和一个病魔缠身的病人联系在一起。
　　“小东，你的前两个问题我都觉得很满意。你说的都很有道理。”这是陈先生看了我好一阵后对我说出的第一句话，这句话一出口，我立刻觉得有些释然，心里头也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我不知道陈先生是不是真的对我的答案满意，但是我想他是在考虑了很多之后才认同我的吧。
　　“但是小东，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问你，这个问题要是你能让我满意，就算把三鑫公司交给你我也没有半点遗憾了。”看着陈先生严穆表情，我觉得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下降了几度。
　　我握紧了拳头。虽然我根本不觊觎董事长的位子，但是在眼下两个问题都让陈先生满意的局面下，我却是突然不想错失这第三个问题。
　　“陈先生，你问吧。”
　　“嗯。”陈先生看着我，喉咙收缩着，吞了口水，就这样差不多看了我两秒后，陈先生却是忽然偏过了脑袋去，视线转而看向了他右侧床头柜上的那盆水仙花。
　　那天天气不算特别晴朗，但是朦胧的阳光照进病院里还是能照出一片光圈。
　　这样的场景，不知道怎么，突然让我想起了三年前我爸爸去世的那一天。
　　那天，好像我也是像这样，站在病房里，看着床上那个对我来说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那样悄然离世。
　　看着床头那被光线照亮的水仙花，我精神有些恍惚，但是就在这个时候陈先生却问了我最后一个问题。
　　“小东，来到三鑫公司，你后不后悔？”
　　陈先生低低的声音穿进我的耳朵。
　　“我要你把真实的想法告诉我，不要敷衍我。”
　　这是陈先生对我的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说前面那两个问题都算是在考验我对公司前景和人员的把握程度的话，我还能理解，但是这个问题却真的让我很意外，因为这根本和我的能力和对公司的看法没有任何关系。
　　这完全只是在问我的人生态度。
　　就像陈先生问的那样，我也扪心自问过。
　　来到三鑫公司，我后悔吗？
　　如果只是为了敷衍陈先生，我完全可以说我不后悔来取得陈先生的信任，但是到了这个地步，我却是不想再对陈先生撒谎。陈先生对我那样信任，对我以诚相待，我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再对他说谎话，未免太不是人。
　　这个问题，其实我也好几次问过自己。与其说这个问题是陈先生对我的问题，倒不如是我的自省。
　　来到三鑫公司，我后悔吗？
　　纵然，从某个意义上来说，来到三鑫公司后我取得了事业上的极大成功，也积累了不少的财产，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失去了以前的生活。
　　我过去三年那无拘无束的生活，和嘉琪在一起每天吃喝玩乐，看着嘉琪一天天长大而充满自豪得意自由自在的生活。
　　来到三鑫公司后的这一年，我几乎一直都在忙碌重度过，业务，发货、谈生意……所有的生活都在利益圈里周旋。
　　说到底，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钱，还是只是为了有一份工作？
　　如果说是为了钱，我根本没必要让自己一直这样忙忙碌碌，我继承了我爸爸的资产，至少在几十年内，我都不用太为没有钱花费而发愁，我只要找一份安稳的工作，一份工资不高但是比较自由的工作，我照样能够照常过日子。或许会有人说人都应该往高处爬，但是我没有多少的亲朋好友，我没必要太碍于面子而追求高额的工作，只要你能够养活我自己，这一生足矣。
　　我也想过，如果我没有来到三鑫公司，我现在会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呢？
　　我现在肯定是正在和嘉琪两个人一起在家里看动画片，或者是在某一个遥远的地方旅游吧。
　　想到我曾经答应过嘉琪要带她去新疆，去遥远的地方旅游的话语，我突然很渴望那样的生活。
　　其实那样的生活，才是我真正向往的。
　　不为工作所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能和自己捡到，只听从我的话的女孩在一起，我觉得那样的生活恐怕谁都会向往。
　　但是我却抛弃了那样的生活，选择了忙碌的工作。
　　最后的结果，我或许真的取得了工作上的成就，但是我也远离了很多人。包括嘉琪，也包括那些在我青春年代里走过的人。
　　甚至，我还让嘉琪卷入了这样恶劣的绑架案件，如果我一开始就没有来三鑫公司，这样的事也不会发生。
　　我，到底后不后悔？
　　“陈先生，这个问题……其实如果要我说实话的话，我可以很简单地回答你。”
　　陈先生漆黑的眼睛盯着我：“嗯，说。”
　　“陈先生，说真的，我很后悔来到三鑫公司。”
　　那就是我给陈先生的最终答案。
　　我永远不会的事情很多，听到我的答案后陈先生的表情就是其中一件。
　　陈先生那时的表情，我终生难忘。
　　听到我的答案后，陈先生先是怔怔的看着我，严穆的表情最后变成了深深的失落。
　　但是我不后悔。
　　我不后悔对陈先生说出那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