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真相

　　我死命地拉着钱亦康的身子，想要把他和我一起往栏杆外面拉出去。因为这道水泥栏杆还没有完工，所以高度并不高，只到我和钱亦康的背部偏下的位置，而且这道栏杆也并不牢固，在我的拽拉下，围墙也在不断地松动，摇摇欲坠。
　　或许是真的被我吓到，钱亦康也是稍微放开了掐在我脖子上的手，睁大了眼睛瞪着我。
　　“杨建东，给我放手！你听不听？”
　　“我管你！”我毫不留情地拉着他的身体，想要在下一刻就跟他同归于尽。
　　“畜生！”
　　因为看到我身后的悬空落差，钱亦康也是有些心慌，拼命地想要把我抱在他腰际的手拉开，不过我却是死活不肯放松，十根手指都掐在他腰部的肉上，根本不可能给他逃跑的机会。
　　“张伟，快点来帮我啊！这畜生疯了！”
　　情急之下，钱亦康急忙催促身后的绑匪，想要让他出手来支开我。
　　看到钱亦康身后那拿着粗大铁棍，眼神带着阴气的绑匪，我知道事不宜迟。
　　妈的，豁出去了，我什么也不管了！
　　一咬牙，我闭上了眼睛，猛地一拉钱亦康的身体然后背靠着栏杆的上半身最大限度地往后一个翻仰。
　　下一刻，我感觉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心，冷风吹过背心剧烈地吹来，我和钱亦康两个人的身体同时掉出了栏杆！
　　这绝对是我一生里最恐怖的一瞬间，以前爸爸也带我去过游泳池，所以我有过从高空跳落的经验，但是眼下的情况却绝对和跳水时从高空坠落的感觉截然不同，很大的原因是当时我是以横着的姿势往下坠落的，身体根本没有控制权，完全就是没有东南西北的失重状态。
　　那种感觉，就像自己漂浮在冰冷的海水里，生命根本不在自己的把握之中。
　　但是大脑却是无比的清楚，而且只有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我要死了。
　　我死死地闭着眼，咬着牙，耳边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和钱亦康的尖叫声。
　　在半空中，我和钱亦康的身体几次翻转。
　　然后下一刻，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重重地压在了一个不软不硬的躯体上，整个人都是剧烈地震动，全身都像是散了架似的完全没有力气，那种感觉很难形容，真要说的话就感觉自己像是一块口香糖，牢牢地贴在地面上，根本没法动。
　　但是我的大脑却是很清晰，那就是我还没有死。
　　那一刻，我居然有一种如释重负，逃过一劫的庆幸感觉。
　　全身都痛得动不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睁开眼睛。
　　睁开眼的第一眼我看见的就是被我压在了身下的钱亦康，整张脸都扭曲了，厚大的嘴唇里溢出像是白沫的液体，眼皮不停地抽跳着，似乎想要睁开却睁不开。
　　然后更清楚一点，我勉强能够抬起脖子，看清楚周围的情况。
　　这时候我才明白了自己没有摔死的原因。
　　我和钱亦康的身下是一个竹管和横梁架搭起来的平台，上面还铺了一些绿色的网。似乎这里是一个还没有建成的阳台雏形。
　　原来我刚才和钱亦康一起掉下来的时候并没有像我料想的那样直接掉落到底楼粉身碎骨，而是两个人一起坠落在了四楼的阳台上，只不过下坠了五六米左右的落差而已。
　　不过就算是这样，六米落差造成的撞击都已经让我痛不欲生，整个人都又酥软又剧痛，说不出来的痛苦，唯一的意识就是我还活着。
　　不幸中的万幸是，刚才在半空中的时候我和钱亦康的位置正好发生了一点偏转，所以坠落的那一刹，我正好压在他的身上。
　　结果他就变成了我的垫子，整个人都被我压得瘫了下去，而我却是勉强保住了身体。
　　全身都没有一点力气，甚至连睁开眼睛多看几眼的力气也没有，我只能那样以很滑稽的姿势趴在钱亦康的身上，半天都动不了。
　　大脑也是晕的像一团浆糊似的，胃里翻腾地想要吐出来。
　　冥冥中，我只能依稀地听见正上方传来那绑匪惊恐地喊声：“喂，老钱，你没事吧？喂？！”
　　先不说我根本没法说话，就算我说话也只会把那绑匪给叫下来。我索性就那样趴在钱亦康的身上，放松身体，一动不动。
　　我不知道钱亦康是什么状况，我只能感觉他整个人都像是瘫痪了似的软绵绵的，眼睛和嘴巴都在抽搐。
　　大概是因为没有听到回应，我头顶上的那绑匪也在上面叫喊了半天，整整好一会声音才停息。
　　就在绑匪喊叫声刚刚停息的时候，我的胸口处也传来一阵带着机器音的叫喊：
　　“小东，喂，小东？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是陈先生的声音。
　　是从我手机里传出来的陈先生的声音。
　　可惜，那时候我真的是没有半点力气去拿胸口衣袋里的手机回话。
　　“你……从刚才……就一直都把手机开着……？”
　　就在这时，我身下却传来了钱亦康断断续续的虚弱声音，我眯起眼，看到钱亦康有些不敢置信地瞪着浑浊的眼睛看着我。
　　“对……从一开始……我们的对话……就被陈先生在手机那头听着。”咬着牙，我勉强让自己对着钱亦康尽可能地挤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为了你，我……可是特意买了只新手机啊……钱亦康……你想不到……我身上带着两只手机吧……”
　　“不管我死没死，董事长的职位……你都别想拿到了。嘿嘿……钱亦康啊……你输了……”
　　我一字一句地对钱亦康宣告了他的败北。
　　下一刻，我的耳边传来了此起彼伏的警车齐鸣声。
　　听到警车声响起的那一刹，钱亦康的表情可以用面如死灰来形容，整个人都像是没有了再抵抗的力气似的躺倒了地上，目光呆呆地盯着正上方灰暗的天空，再也没有看我。
　　我也没有看他，我的身体麻地动弹不得，只能维持原来的姿势趴着。
　　好一会儿后，我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输了啊……也好……也好啊……”
　　一时间，我和钱亦康都没有说话。
　　到了这个地步，我们都已经知道了结局。
　　长时间来的策划，一连串的阴谋，最后还是付之东流，输得那么彻底。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有种同情钱亦康的感觉。
　　三分钟之后，我听到了节奏极快的脚步声，首先从屋内冲出来的是三名身穿黑色警察制服的警员。
　　“不许动！”
　　我听到了刚硬的喝声。
　　单从姿势上来看，把钱亦康按在地上的我的确更像是一犯人，所以一时间没有搞清楚事情原委的Jc也只是命令我和钱亦康不许动。
　　事实上，身体僵硬到这个地步，我根本是想动也动不了。
　　一名Jc过来按住了我的后背，用冰冷的手铐反手烤住了我的双手，当然，钱亦康也是同样的下场。我们两个被警察强行分了开来，同时被用手铐给铐住了手腕，一人一名警察，支撑着我们麻木僵硬的身体往楼梯口处拉。
　　“跟我们去警察局，你们的事情我们已经查清楚了！”
　　脑海里一片浆糊，这是我第一次被警察这样带走，在这之前，警察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如同怪兽般的可怖存在，但此刻，我的心里却反而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经历了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的历程，我反而已经看得很开了，能活下来，本身就是一种上天赐予般的幸福，更何况，这件事的起因就不在我，串通绑匪的是钱亦康，不管怎样，我的下场都不可能比钱亦康差。
　　更何况，我深深地明白，报警的人是陈先生，不论如何，他都会站在我这一边，帮我解释。
　　反倒是钱亦康，下楼的时候，我偷偷地打量了他几眼，发现他整个人都是面如死灰，一片颓废，甚至连走路也走不动，要被两名警察一人一只胳膊拽拉着才能勉强下楼。
　　整个过程，我和钱亦康都一声不吭，保持着沉默，一直出了楼之后，我才有了情绪波动。
　　楼下，停了整整三辆警车，车顶上红蓝二色的闪光灯刺得我眼睛生疼。
　　看到眼前炫丽的警车灯，我才有种被泼了冷水般忽然惊醒的感觉。
　　就在我愣愣出神的时候，最靠近我的那辆警车的车窗缓缓落了下来，陈先生苍白严谨的脸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
　　我第一眼就认出了陈先生，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感觉平静了下来，此时此刻，我才真正有一种回家般的释然感觉。
　　对于陈先生，我有一种亦师亦友般的绝对信任，就是这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帮我解围，在我危难的时刻出手援助，如果不是他，我都不知道我自己现在会是怎样的落魄场景。
　　早在第一天我告诉了陈先生嘉琪被绑架的事情之后，陈先生就让我去买两只手机，以备不时之需，同时，也就在和绑匪约定了见面时间之后，陈先生就让我在和绑匪见面的时候把手机一直开着放在上衣口袋里，这样做，一来可以让陈先生在手机那头一直知道我的情况，同时而已可以把绑匪话语全都录制下来，成为铁一般的证据。
　　这就是陈先生的计策之一。
　　当然，陈先生能在我和钱亦康争执难下的时候赶到也绝不是偶然。
　　早在十几分钟前，当我从第三幢楼下楼走到第四幢的路上，陈先生就给我电话告诉我，警车已经赶到了湖都开发区的外沿，但是警车赶到时会有很大的噪声，那样会让绑匪发现，所以为了保证嘉琪的安危，陈先生让警车先在湖都开发区的外部差不多三百多米的小楼后面待命，用建筑物作掩护埋伏着，这样不会被绑匪发现，等我把嘉琪赎出来之后再让我尽量拖延时间，好让警方赶到楼下封锁出口来个一网打尽。
　　这是陈先生在最后关头通过手机告诉我的信息，从这一点来看，陈先生真的算是一个足智多谋的人。当然，他也有没有预料的情况，那就是他没想到我会克制不住自己，会突然想喝钱亦康拼个鱼死网破。
　　好在最后我还是保住了性命，嘉琪也因为我拖延时间的关系而顺利逃了出来，虽然意外不断，但总算还是有惊无险。
　　隔着警车的车窗，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先生。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陈先生脸，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有几分欣慰和舒坦，但更多的却是震惊。
　　一段时间不见，我惊讶地发现陈先生苍老了很多，整张脸都干瘪了很多，颧骨突出，脸上的皱纹也变得更加深刻，就像被人用黑笔涂了线条似的非常醒目。陈先生看着我，眼神依旧很光亮，但是眼皮却是微微下垂，显得不太精神。
　　这段时间来，陈先生到底……怎么了？
　　难道是因为嘉琪绑架的事情，他才变成这样？
　　看着陈先生模样大变的面容，我震惊不小。
　　好在很快，陈先生还是隔着车门对我露出了一丝微笑，还对我点了点头，让我的心情好了不少。
　　虽然那一刻，我和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我却觉得，我们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就在这时，陈先生的眼神又朝下移动了一下。
　　看着陈先生的眼神，我也随着陈先生的眼神微微移动了一下目光，才发现陈先生怀里抱了一个娇小的小人。
　　那个人，不就是嘉琪？
　　此时此刻，嘉琪正露出一对红通通的大眼睛隔着车窗望着我，整张小脸都是那么的苍白，脸上布满的泪水，如同铺了一张光洁的面膜似。
　　“pa……pa！呜呜呜我……”
　　看到我，嘉琪立刻又红着脸大哭起来，在陈先生的怀里挣扎，想要挣脱陈先生束缚，但是陈先生很快就把嘉琪的身体反抱了回去，搂在胸前低声安慰着，不让嘉琪看到我。
　　看到陈先生举动，我没有任何嫉妒的感觉，我知道，陈先生这么做是不希望让警察知道嘉琪叫我papa这个古怪的事实。
　　“走！跟我们去警局！”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催促声，是抓着我胳膊，我的肩膀被身后的警察抓着，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事到如今，我也只有跟警察一起回警局才能把这件事解释清楚了。
　　在警察的催促下，我只好一声不吭地跟着警察走向了左边的另一辆警车。
　　在上警车之前，我还特意留意了一下钱亦康，此刻，他正被另外两名警察带向右边的第三辆警车，同时，隔着车窗，我还能看到钱亦康所在的那辆警车里还坐着那名先前还张扬跋扈的绑匪。
　　看来，他也终究没能逃脱法网。
　　我忽然觉得很得意。
　　就这样被警察押着，我被押向了左侧的那辆警车，咔嚓一声，警车的门开了，在警察的催促下，我也没有一点反抗地就准备往警车的后座里钻。
　　但是，警车门打开的那一刻，我却是愣住了。
　　因为，警车的后座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一个我也算是熟悉的人。
　　一个女人。
　　此刻，她的手也像我一样，被冰冷的镣铐拷着，满面泪水，披头散发，面如死灰。
　　看到那个人的那一刻，我才深深地感觉到了陈先生的伟大。
　　那一瞬间，我对陈先生敬仰变成了五体投地的敬佩。
　　那个人，正是陈先生的妻子，黄美玲。
　　也是策划了这一切的幕后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