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八章 凋零

　　光线昏暗的房间内部，到处都是一种浓郁的草药味道，又带着某种浓烈的熏香，混合起来的味道令人十分头晕脑胀。
　　在一张铺设了精致锦缎丝绸被毯的床上，一位垂垂老朽的学者终于走到了他人生当中的最后一个阶段。
　　房间里面的气氛非常死寂，不时还有几声轻微的抽泣响起，又被压抑了下去。
　　雷林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面无表情地站在了来宾群当中，目光注视着床榻上面的老者。
　　此时的他，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青涩，更加多了几分成熟，已经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大小伙子了。
　　而躺在床上的老者，赫然正是安东尼。
　　这位学者终究是普通人，在之前就已经有了生命力衰竭的痕迹，能支撑到现在已经非常出乎雷林的预料了。
　　不过，雷林前来这里，除了作为学生的义务，来给老师送行之外，也有着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在这个时候，躺在床上的安东尼整个人一抽，喉咙起伏不定，连脸上都浮现出一丝红晕，明显到了回光返照的地步。
　　“牧师！快叫牧师过来！”
　　他的妻子和尖叫着，旁边的子女一下哭了出来。
　　“神祗在神国当中注视着你！”
　　人群从两边分开，露出了塔布里斯主教悲怜的面孔。
　　“谢谢你！谢谢你！主教大人！”安东尼的妻子哭泣着，作为知识之神的主教，塔布里斯无疑在法奥兰岛上的地位很高，这次能够前来接引对方，堪称给足了安东尼面子，虽然雷林很怀疑这是看在了自己法奥兰家族的强势上面，但不管怎么说，总是不错的，不是么？
　　“我这一生……从西西里岛开始……”
　　塔布里斯挥手洒下了一片圣光，令安东尼的情况稳定了下来，随后，对方就开始做起了最后一次的祈祷或者说回忆。
　　“雷林，我的学生，我希望能够看到你成功的那一天，即使在神国当中，我也会默默为你祝福！”
　　“我明白！老师！”雷林赶紧上前两步，芯片的探测能力已经开到了最大。
　　在说完遗嘱之后，安东尼居然还能提到雷林，这还是让塔布里斯有些感触，看起来对方的确很在意这个学生，他这次的投资也不算失误。
　　“我……看到了神祗的光芒……”
　　安东尼最后挣扎着，手掌往前伸出，眼睛里面的光芒却黯淡下来，手臂也无力地垂落到了床沿边上。
　　“呜呜……安东尼……亲爱旳安东尼……”众多的哭喊声一起响了出来。
　　而塔布里斯脸上的表情更加怜悯，在为安东尼说着悼词：“……他是一位睿智的学者，也是一位乐于助人的好人，作为知识之神的信徒，安东尼·布兰顿，他用一生践行着神祗的教诲，而在他死后，神国的大门也必将为他而打开……”
　　“出现了！”
　　雷林的眼睛里面有着一抹激动之色，通过惊人的感应力，他看到了一扇金色的光门。
　　大门缓缓打开，一片神光照耀了下来，而在神的光芒当中，安东尼的灵魂不由自主地从躯体上面浮现，最后缓缓注视了凡间一眼之后，毅然投入了神国当中。
　　“神祗的神国……位于主物质世界之上的更高空间……”雷林在心底暗叹着。
　　“并且，普通信徒的灵魂都必须首先坠入冥土，再经由死神的鉴别之后才能晋升各神的神国，但安东尼的灵魂却似乎省略了这个步骤，这就是主教的特权么……”
　　雷林若有所思地想着。
　　信徒的灵魂到达神国之后，理论上就转为了祈并者，从此脱离了生老病死，只要神祗没有陨落，神国没有毁灭，基本上就可以与神祗同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长生了，虽然受不了任何外力的侵扰。
　　“在传闻当中，高级的祈并者甚至可以获得灵魂层次的跃迁，变成圣灵一样的存在……这种圣灵每一个都是神祗最为宝贵的财富，可惜数量上……”
　　按照雷林的看法，那种圣灵，以灵魂状态不死不灭的存在，显然与灵魂实质化非常相似。
　　也就是说，每一位圣灵的灵魂，理论上都可以比拟六级曦日巫师的真灵。
　　“虽然圣灵的形成完全依靠外力，但也有依附于神祗，没有寿命苦恼的好处，日积月累下来，在神国当中的防御力量，应该有多么恐怖……”
　　无尽的祈并者，还有圣灵，以及空间最高权限者的实力，令神祗在神国当中的战力简直就是无敌。
　　即使是一位强大神力，要在微弱神力的神国当中干掉对方，恐怕也要付出难以忍受的代价。
　　而那些更加冒失地闯入神国的巫师们的下场，也就不用雷林再怎么细想了。
　　“很显然，安东尼老师的灵魂还远远够不到晋升圣灵的标准，而伟大的知识之神欧格马显然也不会为他破例……”
　　等到神光收敛，牵引的力量消失之后，雷林一直紧绷的身上也悄悄放松了下来。
　　“不过，有着主教为他开后门，想必他的情况肯定比一般的祈并者要好过很多……”
　　“雷林！”
　　而这个时候，做完了仪式的塔布里斯主教也来到了他的边上。
　　“主教大人！”雷林恭敬地行礼，毕竟名义上他还是知识之神的信徒。
　　“安东尼是一位虔诚的信徒，他在主的神国当中也必然受到良好的照顾，不用为他担心……”塔布里斯仿佛安慰地说着，并且好像还有着下文。
　　雷林和塔布里斯离开了房间，走到了花坛里面，而其它前来的人流都自动将这片区域让给了他们。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成人礼已经举办，从今以后，你就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塔布里斯主教将话题转移到了雷林的身上。
　　“是的，上个月刚刚举行……”雷林很是谦逊地回答道，按照这个世界的风俗，男孩十五岁就可以被看成大人，也可以娶妻生子了。
　　“你上次出生的时候我就在旁边，那个时候你还是襁褓里面的小家伙，没想到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塔布里斯主教微笑着，仿佛陷入了回忆当中，而十级的牧师等阶，令岁月并不能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实际上，他的年纪比安东尼还要大上不少。
　　“只是……在我们神殿的庆典上面，我似乎很少看到过你，琼纳斯男爵或许事务繁忙，但是莎拉夫人可是一位虔诚的信徒……”
　　塔布里斯的声音里面仿佛带着一丝不满。
　　“哦！实在抱歉！主教大人！我常常与欧尼斯特导师一起进行法术实验，很可能忘了时间……”
　　雷林赶紧道歉，而塔布里斯主教的脸上则是浮现出无奈的表情。
　　法师这一类人的信仰总是最不怎么虔诚的，很多都只是泛信徒，对于这一结果出现他早就有所预料。
　　事实上，整个法奥兰家族虽然是知识之神的信徒，但从来都不会彻底倒向神教一方。
　　在大陆上的很多地方，贵族们所代表的世俗权力与神权都处于明争暗斗之中，就连琼纳斯男爵也是在知识教会进入之后，也牵引了新的受难之神伊尔马特进入自己的领地，更是想要接着建造财富神殿，让其它神祗过来分薄知识之神的信民——对于贵族来说，这简直就是本能！
　　而塔布里斯显然不能接受这一点，拉拢法奥兰家族的下一代族长就是他的计划。
　　但很可惜，这位雷林法师似乎与他的父亲一样，虽然从来没有忘记过对于神殿的捐献与供奉，却很少参加狂热的宗教仪式。
　　并且，对方还是一位法师，又有着导师的帮助……塔布里斯的眸子有些深沉起来。
　　“很抱歉我之前的无礼举动，塔布里斯主教！请允许我向教会捐赠十个金币来忏悔我的罪过，另外，下次举办庆典和文化沙龙的时候请一定通知我！”
　　在宗教问题上面，雷林早就打定主意当一个打酱油的，但既然对方都提到了，雷林也只能先应付下来。
　　反正他也早就有了时不时前去神教庆典，伪装成信徒的打算。
　　“那很好！七天之后的‘圣洗礼’，是纪念知识之神当初教化恶魔安格玛尼的功绩之日，我们神殿在那天也会举办盛大的庆典，期待与你的会面……”
　　“这是我的荣幸，到时我一定会前来！”
　　既然是塔布里斯的亲自邀请，雷林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很好！”塔布里斯点点头，旋即又被早就等候在一边，焦虑的人们请走——在安东尼的丧礼安排之上，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等到主教大人离开之后，雷林待在花园当中，看着木栏杆后面的一朵白色蔷薇，脸上的表情很是有些玩味。
　　“要我亲自前去？代表着什么？警告么？”
　　实际上，有着贵族这一层皮保护，教会的威慑力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大，要是塔布里斯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必将受到整个丹布雷斯贵族集体的抵制。